“咦，你醒了？”姜源話音剛落, 君律的聲音就從他的腦袋頂上飄了過來。

姜源好奇地擡頭一看, 就見君律坐在一棵不知名的樹上, 嘴裏還在啃著野果子, 說話的聲音也是含糊不清，於是問道：“你什麽時候出去的？為什麽不叫醒我？你腳傷著還上躥下跳做什麽？”

君律略顯得意地勾唇一笑，拿起手裏的野果子就朝姜源砸了過來，“你嘗嘗，味道還不錯。”

昨日折騰到後半夜, 姜源天黑以後就沒吃過東西，這會兒早就餓了，面對君律扔過來的野果子他毫不客氣, 接住就開始啃, 啃果子的時候嘴裏也沒閑著：“小朋友，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？”

“有吃的還堵不住你的嘴, 真是的……”君律小聲嘟囔了一句，語氣有些無奈可又透著莫名的寵溺，“我不是看你睡得熟？就舍不得叫你了。山壁上支撐點不少, 我們要上去還是挺容易的。”

君律說得理所當然, 姜源卻是差點就被他的話給嗆住了，什麽叫“看你睡得熟舍不得叫你”？

明明是他比君律年長, 而且君律腳上還有傷，他們兩個在一起，不該是他照顧君律嗎, 為什麽現在反過來了。姜源困惑地皺了皺眉，對自己眼下的處境深感不解，事情不該是這個樣子的。

見姜源眉宇微蹙，拿著手裏啃到一半的野果子發楞，眉眼間的神色顯得頗為嚴肅，君律催促道：“你快點吃，吃好了我們就上去，估計半途能遇上來找我們的人。”

他們真是運氣不好，半夜摔到谷底來了，看不清周圍的環境，也不敢貿然上去，要是白天的話，當時就直接上去了，這會兒說不定都到桃源縣了，今日就能趕到西川，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君瀾。

“你腳上的傷怎麽樣了？這會兒還疼不疼？腫不腫？快下來讓我看看。”姜源回過神，繼續之前的話題。

君律沒想到姜源又想起這一茬了，楞了楞方道：“就是扭到了，不嚴重的，沒什麽大礙。”

“口說無憑，你快過來讓我看看。”君律受傷那會兒天黑乎乎的，誰也沒有細看他的傷勢，不過君律都疼得沒法走路了，可見是傷得不輕了，這會兒天亮了，姜源說什麽也得看過了才放心。

見姜源如此執著，君律沒轍了，乖乖從樹上爬了回來，再和姜源啰嗦下去，他是說不過他的。

他們臨時棲身的山洞實在太小了，盡管姜源看到君律過來有意往後面避了避，可還是沒有避開，兩人碰了個正著，君律還直接摔到姜源身上了，把他當成了人肉墊子，痛得姜源齜牙咧嘴。

“你沒事吧？”兩人異口同聲地問道，語氣裏的關心和擔憂毫無二致。

君律主要是想著，自己重重地壓了過來，姜源被他壓在下面，滋味肯定挺不好受的。

姜源則是擔心，君律的扭傷肯定不輕，他要不是不敢使勁，也不會帥的這麽狼狽了。

“啊，我沒事的。”很不巧的是，兩人又是同時開了口，還是額頭碰著額頭說的。

“唔……”君律擡手捂住了額頭，心裏無聲地嘀咕著，姜源幹嘛要在他低頭的時候擡頭。

姜源幹脆就郁悶到不想出聲兒了，他和君律的默契度為什麽低得這麽不像話。

沈默片刻，還是姜源率先開了口：“我們別再磨蹭了，趕緊想辦法上去。”他說完趁著君律不留意，抱著他轉了半圈，把他壓在了下面，然後坐起身來，趁著君律動彈不得，檢查他的腳踝。

君律失了先手，也就不做無謂的掙紮了，那是浪費時間且沒有任何意義的。

隨即，他聽到了姜源憤怒的低吼聲：“君律，你跟我說清楚，你這叫哪門子的沒事？”正常人的腳踝會又紅又腫成那個樣子嗎，君律不處理傷勢原地休息也就罷了，他還像只猴子到處亂竄。

“好好好，都是我的錯，我改還不行麽？”君律認錯的態度非常積極，他對自己能在和姜源的口舌之爭中取得勝利沒有一絲一毫的信心，早點認輸是最妥當的做法。

其實，君律也不是閑得沒事才出去的，一是他肚子餓了，想出去找點吃的；二就是從谷底爬上去這一段，他必須靠自己，姜源在平地可以背他，在這陡峭的山壁上是絕對不行的。

好在君律的運氣還不算特別差，他看到山壁上可以借力的點不少，就知道兩人順利上去沒問題了。然後在洞口斜上方不到一丈的地方，君律看到了野果子樹，沈悶的心情頓時好了不少。

可面對君律明顯不走心的態度，姜源心裏的無力感更強了，他還說不出是哪裏不對。

吃光了君律摘的那些野果子，兩人決定不再耽擱，立刻上去和親衛們匯合。

臨出發前，姜源不甚放心地問了句：“小朋友，你真的可以堅持？”

“必須可以。”君律斬釘截鐵毫不猶豫地說道，他要是上不去，讓姜源怎麽辦。留下來等他不現實，丟下他自己走，這又不是姜源做得出來的事，他怎麽忍心讓姜源陷入如此為難的局面。

姜源顯然也是想到了這點，看向君律的目光變得有些覆雜，其中有些色彩是他自己都不明白的。

正如君律預料到的那樣，他們剛往上爬上去不遠，就碰到兩個下來尋找他們的親衛，那兩個人看到姜源和君律都非常激動，一個叫著“世子爺”，一個叫著“公子”，顯然兩人不是一家的。

既然找到了人，永安王府的那個侍衛就不等他們了，先上去報信。

而昭陽王府的侍衛看到君律的右腳不能使力，爬起來有點吃力，想留下來幫他，可又無從下手。

“沒事，我自己能行，你在上面給我開道就行。”君律朝著那名侍衛擺了擺手。而在此之前，這個事情是姜源在做的，他既要幫君律清除前進道路上的障礙，還要隨時關註他，也是累得不輕。

又往上爬了一截，等在上面的親衛們給君律弄了根繩子下來，這樣他們的速度就加快了。

昨日夜裏，君律和姜源為了躲避迎面砸來的滾石，自己跳下了山谷，可把兩家侍衛給嚇得夠嗆。

一個是永安王府唯一的繼承人，一個是昭陽王從小收養的故人遺孤，要是在他們手上出了什麽事，兩位王爺會氣成什麽樣子，他們的家人會不會受到牽連，這群人都不敢往下想了。

偏偏當時黑燈瞎火的，他們就是心急如焚，也是束手無策，什麽忙也幫不上。

短暫的商議過後，他們決定兵分兩路，先派兩個人去西川給昭陽王報信，順便說清楚金雲縣和雲山縣的情況。剩下的人留下來等待，只等天一亮，就下去找姜源和君律，務必要把人給找到。

如今順利見到人，除了君律的腳是之前就受了傷，見兩位小主子都平安無恙，侍衛們齊齊松了口氣。

從山谷出來，君律一行人的行程就再無意外，他們中午時分趕到了桃源縣，在那裏做了簡單的休整，就馬不停蹄地趕往了西川。君瀾只知道他們失足墜崖，得趕緊過去報個平安才行。

比起勉強糊口的金雲縣和民不聊生的雲山縣，西川在君律和姜源看來，簡直就是天堂。

西川的街道幹凈整齊，西川的百姓衣著整潔，君律等人一路走過去，感到了深深的違和感。

如果他們一開始就到了西川，此時只會感概王安元治理有方，地動過去半個月，各方面就恢覆這麽好了。只可惜，小虎子給君律的印象太深了，不是餓到了極致，誰會冒著生命危險去搶吃的。

而且後來，小虎子進宮當內侍去了，估計也是窮得過不下去的結果。

劉縣令和李縣令都不是什麽好人，可若不是上行下效，君律和姜源也不認為他們會有那麽大的膽子，偷吃偷拿就算了，還把歷年的存糧給搞空了，這被查出來是要株連九族的。

“你註意到沒有，街上的人神情都很呆滯，還不如我們在雲山縣看到的那些人鮮活。”姜源背著君律，君律趴在姜源背上，兩人要說悄悄話特別容易，他們把聲音壓低了，旁人根本聽不到。

君律輕輕點了點頭，發現姜源看不到又趕緊用氣聲道：“的確，這些人好沒人氣的感覺。”

也許金雲縣的張縣令是欺騙了下面的百姓，可君律和姜源見過那些排隊的人，他們對張縣令的話深信不疑，認為朝廷不會扔下他們不管，他們只要熬過這一段就好了，他們對未來充滿希望。

雲山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，君律他們到的時候比較晚了，街上已經幾乎沒有人。

可無論哪種，在君律和姜源看來都是正常的，只有這個西川，說起來還是易州的州府，偏偏街上的人，看著就是那麽怪，他們不像是正常在過日子的普通百姓，更像是在完成什麽任務似的。

陡然，君律靈光一閃，臉色瞬間劇變，他靠近姜源的耳朵，用只有對方才能聽到的音量說道：“你說……這些會不會是假的？”可他們進城有一會兒了，要是看到的都是假的，這手筆也嚇人。

姜源之前沒有想到這一節，此刻被君律提醒了，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。

“他……簡直就是膽大包天！”如果一切都是假的，王安元的目的不言而喻，那就是要瞞過君瀾。或許在王安元看來，要把君瀾拖下水太不容易，所以費盡心力演了一出戲，試圖瞞天過海。

“哎喲！這不是世子爺嗎？您不是要在紫微山游玩，怎麽這麽快就下山來了？也不提前派人說一聲，倒顯得我們大人招呼不周了。”說話的人姜源之前見過，就是那天去迎接君瀾的祁東瑞。

姜源眉眼一挑，立即笑道：“我倒是有心多玩玩的，可惜我們同行的有個小笨蛋，爬個山也能把腳給扭了。我們又沒帶大夫上山，可不就得下來了，還得找個大夫趕緊給他看看。”

姜源的表情和語氣都是又輕松又自然，倒把那人給唬住了，楞了楞方道：“原來是這麽回事。”說完又轉身吩咐道：“你們都是瞎的嗎？還不趕快上前搭把手，怎麽能讓世子爺勞累呢。”

跟在姜源後面的兩府侍衛同時臉色一黑，都有種無辜中槍的感覺，世子爺要親自背著君公子，他們攔得住嗎？這人前情後果都不知道，說話怎麽這麽不好聽，傷及無辜了好不好？

姜源笑著搖搖頭：“不用了，我家這個弟弟嬌氣得很，自家侍衛背他都不肯，何況是外人。你對西川熟，幫我找個對鐵打損傷拿手的大夫過來就好，其他就不麻煩了。”

生平第一次被人說嬌氣，君律哭笑不得，可他又不能反駁，只好整張臉伏在姜源背上，不叫人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。不過在外人看到，君律這樣的表現倒真顯得有幾分嬌弱了。

盡管姜源再三表示了不需要，可祁東瑞還是在請大夫的同時叫了兩乘小轎過來。

人家都這麽熱情了，姜源和君律也不好再拒絕，便坐上轎子去了刺史府。

許是心裏已有了疑慮，這會兒再聽到外面的人聲鼎沸，姜源和君律都是浮想聯翩了。倘若他們見到的不是假的，那說明王安元真的很厲害，可這麽厲害的刺史，怎麽會不知道下面郡縣的慘狀。

可要說這些都是假的，那王安元下的本也太大了，同時也說明了，整個易州的實際情況有多見不得人。

一路到了刺史府，君瀾和王安元都不在，說是出去體察民情了。姜源也不多問，因為他說了，自己就是來玩的，不管賑災的事，君瀾不在他還樂得自在，還叫祁東瑞趕緊給他們弄點好吃的來。

大夫很快就來了，檢查了君律的傷勢說本來不算嚴重，可他扭傷了還亂動，就加重了傷勢。

姜源聞言馬上道：“不是我說你，受傷了就該老老實實的，可你倒好，之前不痛的時候就無所謂，這會兒知道難受了吧。”說君律嬌氣的話是他說出去的，姜源必須找補回來。

君律不服氣地回道：“還不都是怪你，你說我是裝受傷，還不信我的話。”為了不讓祁東瑞起疑心，君律發揮出了兩輩子最好的演技，語氣和神情都是委屈到不行的那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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